浩瀚的大沙漠。
烈日当空, 毒烈的阳光炙烤着滚滚黄沙。在广阔得仿佛看不到边际的沙海上, 一艘宽敞华丽的楼船在起伏的沙丘上急驶而过。天空飞翔的鹰群拽拉着船头,这艘大船行驶在沙漠中就如同船只航行于大海, 高低起伏的沙丘像海面上掀起的浪花。船头和船尾上的雕塑和装饰极为华丽,船舱四面悬挂的珠帘伴随着船只的行驶轻轻摇晃,玉石相撞之声清脆空灵, 赋有乐声的韵律之美。
这样一艘华丽精致的楼船, 应该出现在烟雨江南,出现在秦淮河畔,唯独不该出现在这无边无际的沙漠中。若是有沙漠中的旅人看到了这样一艘船在面前驶过, 震撼惊叹之余大概会以为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海市蜃楼的幻影。
典雅安静的房间中, 直直垂下的水晶珠帘随着船只的行驶轻轻晃动。一身素衣白裙的美人端坐在珠帘后, 白皙如玉的手指执着香杵,手腕以一种特别的力道缓缓移动。随着她的动作, 她手下石臼中的香屑被一点点碾成碎末。
她正在调香。
龟兹公主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 一手支着脸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的动作,神色间很是好奇。
船只虽然行驶在高低起伏的沙丘上, 但是不知道石观音在船上安装了什么机关,坐在船舱中的人并未感觉到有多少晃动。有清新淡雅的香气在房间中弥散开, 明月夜将最后一味辅香慢慢混入其中,炉中的香粉白若霜雪,只隐约带出一点春日桃花般的浅浅绯色。
龟兹公主眨了眨眼睛, 有些惊叹道, “你们中原的技艺真是其妙。”
明月夜轻轻笑了笑, 将香炉中的香引燃,盖上了盖子。仿佛一缕春风吹入了这间有些沉闷的船舱,桃花的清香夹杂着雨露的清新萦绕在鼻端,闭上眼睛,面前仿佛有十里桃林渐次盛开。
沐浴在这样淡雅的清香中,龟兹公主的神色有些迷醉,低声呢喃道,“这跟我们龟兹的香料完全不一样……”
房间中半晌无声。过了好一会儿,龟兹公主才从这迷梦一般的香气中醒过神。她看了一眼安然静坐在旁的白衣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神色间颇有些好奇道,“你们中原的女孩子都是这样心灵手巧的吗?”
“你是说调香?”明月夜的目光落在香炉上凝驻了几秒,似是出了会儿神。随即她摇了摇头,手下开始整理之前调香时用过的工具,“世家贵女一般都会。”
“世家?”龟兹公主眨了一下眼睛,“你也是出自哪个世家的贵女吗?”
白衣少女收拾香杵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睛轻轻垂下,“也许吧。”
龟兹公主的神色顿时犹豫起来,她的目光有些试探又有些游移,“据说你们中原的世家规矩很严,拜过堂就真的是成亲了……”
明月夜注意到了她的试探,但没太在意。只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漫不经心道,“差不多吧。”
“这,这样啊……”
呢喃的声音几乎低到了空气里,话音中的犹豫更甚。明月夜手下的动作一顿,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龟兹公主憋红了连,犹豫踟蹰半晌,终于小声道,“那天晚上,驸马他……”
驸马?明月夜略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楚留香。
“他明明是你的夫君,却说王妃比你好看。我妹妹那么喜欢他,他却好像一点都不在乎……”龟兹公主皱着眉,努力用中原话组织语言,“他为什么……”
她的话没有说完,明月夜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龟兹公主点了点头,她是真的不明白。难道他喜欢上了王妃?可是小姐不是比王妃要美多了吗?
明月夜偏头想了一下,突然发现单看楚留香那一晚的举动,在不知道内里的人来看来,他好像还真表现得挺渣的。想到这里,明月夜突然突然有些想笑。她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的人涨红了脸,神色间颇为不解,隐隐间还有些为她和她的妹妹抱不平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如果他不那么说。我和你妹妹都不一定能够活过那个晚上。”
白衣少女的目光落回了面前的香炉上,青烟袅袅中,她唇边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她能够感觉到石观音已经越来越无法压制对她的杀意了,她自欺欺人地想用楚留香证明她的魅力无人能够超越,仿佛她只要能够拿下他,就能够证明天下第一美人依然是她石观音。
没用的。
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桌上的鎏金香炉,满室淡雅的香气中,白衣美人的眸色渐渐冰冷,她几乎是冷静得有些冷酷地想着。没有用,石观音的一切挣扎都没有用。她拿不下楚留香,更证明不了她自己。
英雄白首,美人迟暮。
时光流逝,岁月更替的悲哀,谁都阻止不了。即便高傲狠毒如她石观音也一样。
明月夜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地意识到,这个曾经光芒万丈、威压整个江湖的女人,正在被渐渐走远的时光和她自己的高傲一点一点逼疯。
如果等到她的冲动和妒忌都不再受理智的控制,石观音留在她身上的耐性还能剩下几分呢?
秀美的眉黛微微蹙起,坐在桌前的白衣少女不再说话。见她情绪渐沉,龟兹公主也安静地缩在一边不再开口。也许是因为从小就不受宠,她似乎对于外界的感知有一种天生的敏锐。就如同她早早就察觉出了王妃在突然之间如同换了人一般变得异常危险,在面对她眼前的这位美若天仙的少女时,尽管她本人曾经告知过她,她们都是石观音的阶下囚,但是在她心底依然固执地觉得并不是这样。如果说她只是落入石观音网中只能任由她摆布的小小昆虫,那么眼前这位少女虽然同在网中,但与她的无可奈何只能任人鱼肉不同,她仿佛是一只被裹在茧中的蝴蝶,正在安静地蓄力。有朝一日,她终能撕裂这张大网,冲入天穹,到时候,再没有人能够阻挡她的光华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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