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霞在皇上面前倒不敢十分哭泣,收干了泪水,那哽咽之声在喉咙口里回旋着,倒益发显得凄惘和忧虑,皇上眉色一动,本来他还想责问舒妃的,如今却有些动容,后宫诸妃之中也唯有舒妃最是温软的性子,就算皇宫里落下来一只受伤的鸟儿,她也医治好了再放飞,若为着卫妃腹中之子病成这样他倒没了责怪之心,想着卫妃腹中的孩子没了,舒妃又重病,一阵烦恼顿袭心头。
皇帝面色凝重,高庸赶紧取了一件绵缎披风披在皇帝身上,皇帝侧眸对着如意道:“如意,你随朕去畅远宫看看。”
帐幔低垂,畅元宫的灯火略显昏暗,舒妃牙关紧闭,脸色一片苍白,探其鼻息已是呼出来的多吸进去的少,如意难免一惊,好好儿的这舒妃果然病了极重,难道是为了那只不狗的死,又细探其脉,倒是忧思过度,肝气郁结,这病却不是今天才有了,只有了一阵子了,今日正好她受了惊吓,又悲伤过度,一时提不来气就昏死过了。
如意拿银针帮她扎了穴,半晌,她人方才转醒过来,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子,入眸处却是一张雪白的瓜子脸,那脸上镶着一对如宝石般晶亮透明的眸子,她浑身一抖,只因着她人太过虚弱,除了正在替她拔银针的如意感觉到她的震动以外,别人再发现不了分毫。
“皇上,舒妃娘娘醒了。”如意取下最后一根银针回禀皇上道,“娘娘醒了就没事了。”
皇上长舒了一口气,舒妃挣扎着还想起身起礼,哪能动得了半分,只喘吁吁道,“皇上,请恕臣妾不能恭迎圣驾了。”
皇上眉头松了几分,只摇头道:“你都病成这样了,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你好生将养着,万不可再忧思太过反害了自己。”
“皇上,臣妾……”舒妃双唇嗫嚅着,眼里流下一行泪来,“臣妾原以为皇上恨臣妾再不到臣妾这里来了。”
“你怎会这样想,事情查清楚就好了,你若不是故意的,也不过将此事太过挂在心上,有些事失去了就难以挽回,活着的人却还是要活的,你倘或再如此忧伤下去,倒辜负了朕待你的心。”
舒妃无力的点了点头,有清浅素白月光自纱幔透过落在地下,光影迎风变幻,烛火微曳,她脸上朦胧的一层极浓重的颓败之色,就连那看似温善的眸子里也透着掩不住的冷寂和悲凉,她唇角缓缓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来,那笑益发带了凄楚的刻意,“皇上,臣妾明白的,臣妾必不会辜负了皇上的心。”
隔着蒙蒙月色,殿中烛火迎风吹着将即要熄灭的样子,殿内更加或明或暗,皇上反倒更看不清楚舒妃的神色,屋内有缠绵的轻烟迎风散开,那是极清淡的薰香,正如她的人一样也是清淡的,有时候清淡的让人看不见她,可有时候偏是这样的清淡才能让人宁静,皇上伸手握了握舒妃的手道:“如意说你没事,朕也就放心了,朕还有要事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舒妃温顺道:“是!”舒妃虽对着皇上说话,眼睛却看向如意道,“皇上,这次可是麻烦福瑞郡主了。”
皇上回头看了一眼如意又对着舒妃道:“自她来了皇宫办事无不尽心,这皇宫又比不得别地,处处都是规矩大,怕是要闷坏她了。”
“那皇上何不放了郡主出去?”舒妃未加多思考,话脱口而出,她自知失言,只敢拿眼偷觑着皇上的神情,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只抿着有些干燥的唇儿显得无所适从。
皇帝蓦地一怔,片刻便神色如常,只淡笑一声对着如意道,“如意,你可想出宫?”
如意盈然道:“君无戏言,皇上答应臣女的,臣女相信皇上必会做到,而臣女答应皇上的自然也会做到。”
皇帝静默片刻,方想着是自己刚才在正安殿问了那句话不妥,这小女子是个心思细腻之人,这会子这样回答不过就是提醒自己不要失言罢了,自己当初答应过绝不会为她强行指婚的,他忽地想到那个玄洛公子,却又猜不透阿胤的话究竟是何意思,他总觉得阿胤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个玄洛公子能让阿胤这般为难的,想必还真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他想了想也未说话只单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开了。
出了畅元宫,踏破一地清冷月色,抬眸处,那月光笼罩在重重巍峨的宫殿之上,那飞檐之上似采了月的光华,散发着森冷幽光,凝聚成一个微微的光圈,让人倍感凉意,如意静静的走在回忘忧阁的路上,舒妃为何要下那样的毒计害她,前世她记得舒妃与皇后表面上虽看着不错,但暗地子两人却有较量,只是不知为何舒妃忽喇喇的自尽死了,过了不多久皇后也薨逝了,这两人斗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无。
自己与舒妃素无干系,顶多也就是沈风华与舒妃关系交好,但舒妃怎可能为了沈风华而冒险暗害自己,何况如今沈风华又疯了,她更不可能为了一个疯子而行这些危险的事,若舒妃背后的人是皇后,她为何要听命于皇后,她已封妃,仅屈居与玉贵妃之下,皇后难道还能许她一个更高的位分不成,这似乎又不太可能,若如此,她早就该投向皇后了,何必还要安排二姐姐入宫来刺皇后的眼,想着,她不自觉的已踏入忘忧阁的殿门。
回殿了换了一身轻巧的衣服,她百无聊赖,心思萦逗间,只坐在窗下的一个小长方榻上,榻上摆放着小叶紫檀案几,案几上的还是她昨儿个刚看的书,随手拿过书却还是原来的地方,冬娘拿了剪刀剪了已烧成半枚黑色灰烬的烛芯,屋内顿时亮堂了几分,如意翻开蔡伸的词集:人倚金铺,颦翠黛、盈盈堕睫……
她蓦地想到与玄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戏谑的说着:“若改成‘人倚玄郎,颦翠黛、盈盈堕睫’岂不是更贴切应景。”看到此处,她便再没心思看下去,只呆呆的瞧的书发收怔,嘴里又轻声念了两句。
冬娘和莲青一个在绣着一个花团景簇的香囊,莲青手打着一个葱绿柳黄的朝天凳络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莲青抬头见如意出神的样子不由笑道:“小姐嘴里念念有词的可是在想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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