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自顾自的说了足足一刻钟,赵继善才将有关当年的往事说完。接着长叹了一声,感慨的说道:“老夫年幼时,有一江湖术士对老夫讲,老夫此生富贵安康,平安喜乐,终生平平安安。如此卦词,便是家道小康,这也是平常百姓们最喜欢听到的说词。”
“我父母听到这样的卦词之后当真欣喜若狂,为卦士出了三钱银子,还改了家里的布局。再到后来,老夫少年游侠天下,落魄如乞丐时,又有一相士说,终生终生行乞,必定饿死他乡。”
“再到后来,老夫考取功名,同进士出生,又有一相士说,老夫命中富贵,当朝一品。再后来,老夫因作风不端而被贬黜在辽东,受尽苦寒。有一相士说,老夫贫寒交加而死。呵呵,不知道当年那些给相士算过命的相士在见到老夫当朝一品的模样,他们又是何等想法?”
零零碎碎,赵婉如实在听不下去了,张着胆子问了一句:“祖父,您到底想要说什么?”
赵继善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答道:“不问苍生,却问鬼神?何其可笑。祖父想要告诉你们的是,这世间没有什么命运定数,一切都要你们自己把握。”
说着话,赵继善向听涛阁后间招了招手,便见一个中年书生拿着一摞厚厚的稿纸上前,很显然,那是他刚才记录下的赵继善那前言语。
赵继善将书稿接过,整了整,铺平了一下,拿在手中对孙子赵文博说道:“博儿近前来。”
赵文博看了看堂姐赵婉如,木木纳纳的走上前去。
“你是个读书的种子,也是赵家唯一个良善忠厚之人。你托生此家,是你的幸事,也是你的不幸……你要记住,从今往后,戒骄戒躁,每有事发生,多做思量。又不能失了锐气,有需勇猛精进时,切不可瞻前顾后,当一路高歌而行。当已处高位,发觉激流涌现,暗潮浮动时,切记退下来,安守本份。如今时间有限,祖父只能教你这么多,你记住了吗?”
“孙儿记住了。”
赵继善长出一口气,摆了摆手,让他先退下去。
赵婉如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咬了咬牙问道:“祖父大人,亲皇登基,可是要对咱家不利?”
赵继善很是沉重的点了点头,将左右人等全都屏退。只剩下他们祖孙三人时,才开口言道:“婉儿,有一句话叫回天无力,说得便是咱家。”
赵婉如惊道:“我与李知安情份不错,东方公公也与我……祖父大人是知晓的,跟他们求求情,想必新武陛下或许会网开一面的……”
赵继善心头苦涩,原本应该是没问题的,让孙女赵婉如接近李知安或是东方卓,两个新武皇帝跟前的贵人,或许可以保住他与赵东楼的性命。
但如今,看到园林之内的情形,他便知道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长长的叹了口气,赵继善摇了摇头,从怀中拿出一本看起很沉旧的册子,示意赵婉如接过,之后言道:“拿着这本册子,这是阿翁二十多年来调查刘明远事件时发现的蹊跷,种种事件都在此中,这册子或许可以保你与文博活命。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念着你与李三的交情,去净安侯府吧。文博的年纪还小,从今往后你要对他多有照料。他是赵家唯一的种子,拜托你了。”
赵婉如:“那祖父大人和二叔呢?”
赵继善轻轻摇头,不多言语。
……
定国公府。
后宅春暖阁之内的案几上放着同样一个硕大的沙漏,记数的时间进度与赵东楼那边一般无二。
此时,春暖阁内有四个人,三男一女。
韩老五的脸色很难看,带着很浓重的灰败之色,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平静,双目通红充满愤恨,跟因为恐惧而全身发颤的二公主永和一起,并排坐在那个放着沙漏的案几后面。
他们的对面是一个白面微须,身材修长宽厚,四十岁上下,穿着一身灰白儒袍的中年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韩家这一代的家主,韩松年。而在他的身后,则站着一个魁梧挺拔的护卫。
屋子里只有他们四人,却长时间的陷入了沉默。
直到沙漏里最后一粒沙子落了下去之后,韩松年才轻轻一笑,顺手拿起案几上的茶杯饮了一口,开口说道:“时辰到了,既然答应了董家,总得有所表示才行。常胜,带着那五百死士去吧。记得要以赵家大公子的命令为先,咱们不做出头的鸟儿。”
身后的护卫常胜躬身行礼,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等护卫走后,韩老五瞧着韩松年哼哼冷笑了一声道:“原以为岳永兴是个好赌的,原来你也是个赌徒。”
韩松年长长叹了口气,叹息声中带着些许无奈,说道:“李知安有一句话说得不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当年欠了董家的一份大人情最终是要还的,三十年多前赵王造反的事情还是董家帮着遮掩,若不然武宗皇帝在的时候,这镇国四姓便会少上一家。”
“再说了,好赌又有什么不好?有多少人因为临时起意的搏了一把而混了个公候万代。我与岳永兴唯一的不同便是,我藏的比他深了那么一点点。镇国四姓向来以他马首是瞻,我退在他身后便好。”
“若有大利,大头让给他,我在后面沾小小便宜。若有大祸,有他在前面顶着,我却可以毫发无伤,如此才是长久的保身之道。有的人跳的太欢,那便容易伤筋动骨,几年前景和皇帝的那场寿礼便是活生生的教训。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岳家现在可是稳的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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