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大街小巷胡同里弄房舍栉比鳞次,人烟稠密,虽降过多次雨,却不知道为何,潮闷得连气也透不出。
“轰”
天空中一声闷雷,雨又落下来。一阵风带着雨腥卷入,路上行人纷纷加快了脚步,有些人直接狂奔起来。
雨水虽好,大家却没有喜色。
有人在酒肆靠窗的一桌,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果见大半个天被浓云遮住,云缝一亮一亮闪着,不时传来沉闷的滚雷声,顿时露出一丝忧色。
这男子看上去是个举人,对同伴说:“你看这天。”
这天怎么了,不就是下雨天么?
同伴也是个读书人,抬头看天,露出不解之色。
男子叹着:“要变天了,这天象有些不祥……”
“嘘!”听到这话,同伴骤然一惊,忙拉了一把男子,示意不要再说了。
“不可妄言!”
这话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若在几年前,这话说说也就罢了,毕竟举人本身就有议政之权,可现在是什么时候?
储君已立,看似时局更稳了,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如今天下的局势,尤其是京城的局势,那已到了十分紧绷的时候,稍不留神,就要啪地一下崩断!
自己不过是两个举人,还在苦苦跳龙门,连官员都不是,是不是变天,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要是被人听见,告上去,怕功名都保不住,一个永不叙用,立刻就十年寒窗付之东流!
“酒差不多了,走了!”同伴见男子还要说什么,而附近已有人望过来,立刻一拉男子,将他给拉走了。
旁人没听清这二人说了什么,只隐约听到“变天”二字,亦抬头看了看,的确是变天,看着这雨一时半刻不会停,甚至可能还会下得更大,还是趁着雨势没那么大时,赶紧回家吧。
一时之间,路上行人竟又多了起来。
“竟是又下雨了,最近雨天可真多,本想将公主的书再晒一晒,竟也等不到个艳阳天。”
新平公主府里,侍女站在屋檐下,看着落下来的雨,忍不住叹气。
旁边的侍女也说:“最近的雨天的确是多了些,比往年都多。”
“是吧!我就说,我觉得今年的雨天要多一些,并非是错觉。下雨少了不好,下雨多了也不好。好在雨天虽多,但雨势多不大,否则大雨连绵,怕是要成灾了。”
“算了,这是大人们的事,我们就不要谈了!”
想到雨大成灾的结果,两侍女都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雨打芭蕉,劈啪声,也让望着虚空出神的少女收回了目光。
旁人以为她方才望向虚空是看雨,少女所坐的廊下,雨水噼啪,湿冷的气息随着清风被卷进来,让她那双雾蒙蒙的眸子,越发神秘,令人辨不出真实情绪。
新平公主收起了太孙的信,朝着少女望了一眼,不由得再次生出了此女竟不似凡人的感觉。
压下这种怪异的感觉,新平公主目光望向外面,望着连绵下着的雨:“不知道为什么,近来多雨,明明梅雨已经过了。”
说着,她到底不在意这事,递给周瑶一张纸条:“这是宫内情报,母妃还不愿意……可我还是有点影响,到底是拿到了。”
是也,谁想不到皇帝最爱的公主会这样。
所以,即便是不如过去受宠了,但新平公主想要在宫里做点什么,还是比外人来得顺利。
因没有多少人会真防备着这位曾经最受皇帝宠爱的公主,这就是新平公主的最大优势。
周瑶想着,接过了纸条。
没有立刻去看纸条上的内容,从怀里取出一小叠文件,递了上去。
“这是你需要的。”
拿过来,立刻打开看了,是一份名谱,上面一个少女,姓周,年方十七,开始时还有点纳闷,接着,新平公主的脸上顿时就染上了绯色。
“挂在你家名下?”
新平公主看向周瑶,已隐隐猜到对方的意思。
虽然这个办法的确是可行,但是真的可以吗?
她的内心仍在挣扎着,真要这样做吗?
虽然她已做了公主不该做的事,可事到临头,新平公主还是生出了一丝胆怯来。
这丝胆怯,来自于对未知的不安。
周瑶仰着脸望着云雾漫遮起来的天空,并没有去安抚新平公主的情绪,但她轻柔的语气,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在抚平新平公主的心。
“是,算我姐姐吧。”周瑶认真地说:“你一直身体不好,在乡下久居,因身体不好,所以并未对外人提过你,这也是为了让你能平安活到成年。如今你身体有所好转,便搬回来了。”
官宦千金中,从小病弱难养活的千金不少,甚至公子都不少,基本上都有四成夭折不能成年。
为了能养活家中的孩子,还有将男孩充作女儿养大,过了一定年岁,才对外揭开真相,让儿子恢复男儿身。
这种事都有,为了让病弱女儿活过成年,养在乡下,一直不被外人所知,这也是正常的事。
再说,官宦千金就算是被外人知道,多半也是在一定世交里被人所知,同是官宦人家的人,都未必知道不熟悉人家到底有几个女儿。
周瑶的说法,只要周家人承认,这件事还真能顺利进行下去,不会被人所怀疑。
就算有熟悉的人家稍有怀疑,只要周家人咬定这事实,谁又会为了周家到底有几个女儿非要去刨根问底?
这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有一个女儿,还是两个女儿,对一个官宦人家来说,也不是大事,更不会影响到官途,谁会真揪着不放呢?
新平公主再次低头,细细看着这叠文件,一一看完,又问:“那我以后,就不能是新平了吗?”
“怎么会,新平公主一直是女冠入道,和我姐姐又有什么关系呢?”
竟然是可以同时持有?
听到周瑶的回答,新平公主恍然,是啊,她以周瑶姐姐身份生活,乃至入宫,这并不会导致宫外做女冠的新平公主消失。
她当然可以同时是两个人,既是周瑶的姐姐,又可以是女冠入道的新平公主。
这么一看,这样结果,的确算得上是两全其美。
新平公主略略放下了心,垂眸坐着沉思。
周瑶也不打扰,安静坐在那里,只看着外面噼啪而下的雨。
风吹进来,荡起的何止是布幔?
还有人本就难以平静的内心。
良久,新平公主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可她还是有所顾虑,毕竟这事,若是被外人知道,实在算得上是骇人听闻的事件。
虽然在皇家内部,历朝历代这样的事都不少见,但在本朝,新平公主还从未听说过宫里出过这样的事。
她若是做了,就是本朝的第一个了吧?
新平公主低声问:“可认识我的人不少,如果有人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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