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特别不喜欢酸腐文人的这一套,正如他所言,他宁愿给铁公祠上柱香,也不会给方孝孺任何的宽宥。
于谦和朱祁钰又讨论了一番公德论对帝王责任感塑造的作用,收获颇为丰厚。
朱祁钰眉头紧皱的说道:“于少保,朕观也先被王复架空,略有所悟。”
除了要讨论公德论对君王责任感塑造之事,朱祁钰还有一些疑惑,需要这位为大明呕心沥血的于谦,参详一下他的那些感悟。
“不知道于少保可曾了解,草原部落的军饷支出?”朱祁钰先抛出了一个问题。
作为兵部尚书的于谦,自然了解,他想了想说道:“以瓦剌举例,瓦剌人只付给怯薛军的军卒军饷,其余军士皆无军饷。”
“甚至连怯薛军都是瓦剌人从鞑靼窃取的。”
这和朱祁钰了解的情况是一致的。
朱祁钰继续说道:“那么是什么支撑着这些瓦剌人,随军征战的?他们的回报是什么?”
那么,广义上的草原部落酋长,狭义上的瓦剌大石,也先他本人,代价是什么?
这些不属于怯薛军的瓦剌人、鞑靼人、女真人、突厥人,毫无疑问是有一定战斗力的。
这些人,跟着酋长嗷嗷叫的征战四方,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搏命,而这些草原部落的奴酋似乎不需要为此付出任何的代价。
朱祁钰站起身来,极为郑重的说道:“这些姑且称之为军队的非班直戍卫的扈从,所要求的回报仅仅是家园的安全和掠夺敌人的权利。”
“瓦剌人的军队战斗力很强悍,他们在草原上几近无敌,但是他们的士气起伏很大,这些军士,他们并没有什么荣誉或者羞耻。”
“换句话说,他们不够团结。”
“一滴水只有放进大海里才永远不会干涸,一个人只有当他把自己和集体融合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最有力量!”
“所以瓦剌人的作战方式,更多的是各自为战。”
“作战之中也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这才是瓦剌京师之战中连番攻城不利之下,也先不得不撤退的理由。”
“作为君主支付给军卒军饷,是一种义务,才换取了军士们,至少是京营保卫大明的权利。”
于谦认真的梳理了一番其中的逻辑,才恍然,陛下说的依旧是君王的责任。
君王的第一责任,就是保证国家的存续,这是君王存在的意义。
一个没有儿子的君王,不会被拥戴,因为帝制之下,没有儿子,就无法保证国家的延续。
而基于第一责任,延伸出了第一个义务:给大明的军队支付军饷。
至少要支付京营的军饷,一来保证军队忠诚于帝王,二来保证大明的军队战斗力。
于谦极其认真的说道:“陛下所言,振聋发聩。何为公德?利群为公,团结利于群体,所以,团结是公德之一。”
“所以怯薛军强悍无比,瓦剌人却如同一盘散沙。”
“事实上,臣与胡尚书、罗马使者尼古劳兹沟通之时,也有这样的想法。”
“帕拉丁山上萨宾人安居乐业,却被罗马人抢劫了女子,罗马人和萨宾人展开了数百年的征战。”
“直到现在,在罗马人的婚礼上,妻子依旧站在丈夫的左侧,这样作为丈夫可以腾出他的握剑的右臂,来击退反对这桩婚姻的新娘家里那些愤怒的亲戚。”
于谦从来不说假话,他说陛下是英明的是他真的觉得陛下英明,他说陛下的话振聋发聩,就是解开了他长久的疑惑。
朱祁钰一愣,才说道:“说到罗马人婚俗,朕想起来,瓦剌、鞑靼、羌人、畏兀人、突厥人、女真人,似乎都有类似于跑步、摔跤、斗棍、投枪、拉弓一类的集体活动,和罗马城池都有斗兽场,他们的这些集体活动,就像是作战一样。”
“这种日常的生活和锻炼,可以看作是军队的训练,让他们为战争作好了充分的准备,能够快速投入战争之中。”
“一些奴酋,比如也先、比如脱脱不花,他们并不为训练自己的军队承担任何费用,相应的他们不需要获得任何的忠诚。”
“这些军队唯一要求的回报是在作战的时候获得掠夺的机会。”
“但是康国成立之后,康国人是一个最大的集体,而所有的康国人都是也先的子民,又因为奥斯曼王国、康国、帖木尔王国的掎角之势,牵一发动全身,无法四处劫掠。”
“也先再也无法在无成本的训练军队,无成本的指挥军队,他需要支付军饷的时候,就不得不依靠王复,所以,也先逐渐失去了军队的忠诚。”
“包括瓦剌从鞑靼偷窃的怯薛军。”
怯薛军是班直戍卫,是孛儿只斤氏的近卫军,但是被瓦剌人给偷走了控制权。
而也先本身连可汗都不是。
于谦正襟危坐,他附和的说道:“正是如此,臣曾记得,之前也先曾愤怒无比的要南征帖木儿王国卜撒因,但是因为各种原因失败了。”
朱祁钰一拍桌子说道:“不仅如此,随着战争的升级,个人很难再负担军备了。”
“在南宋之前,良家子能够负担铸甲、弓箭、弓弦等军备消耗,当面对君王征召的时候,可以随时征战,就像是唐朝的长征健儿一样。”
“但是随着火器的大规模应用,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大将军炮开一次炮,需要一个硝匠三年辛苦熬硝,才能供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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