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墡重重的叹了口气,又开始往前走,叹息的说道:“你可知李善长死后,有人曾经上书为李善长陈情?”
罗炳忠摇头说道:“那不知道,还有这事儿?”
朱瞻墡点头说道:“李善长死后,虞部郎中王国用曾经上书太祖高皇帝说。”
“李善长与高皇帝同心同德,出生入死攻打天下,勋臣位列天下第一,生前封公,死后封王。儿娶公主,亲戚拜官,已是人臣之极。”
“李善长真的跟随胡惟庸造反,也不过是勋臣第一,太师?国公?封王?尚公主?纳王妃?也仅此而已,难道还会胜于今日吗?”
罗炳忠才知道当年还有这样一段公案,他满是疑惑的说道:“那高皇帝的性情,这个为李善长陈情的王国用,还不得打到谋反一列,被族诛?”
朱瞻墡一脸不喜的说道:“我还没说完呢。”
罗炳忠赶忙俯首说道:“您个接着说。”
朱瞻墡满是感慨的说道:“这王国用这奏疏,还有一部分。”
“王国用问高皇帝,李善长是蠢货吗?罗长史,你说李善长是蠢货吗?”
罗炳忠连忙摇头说道:“那不能够啊。”
朱瞻墡也是点头,走过了自己的花圃,继续说道:“李善长不是蠢货,所以他深知这天下不是侥幸能够取得的。”
“元朝末年,群雄蜂起,天下离乱,欲取天下者无限,却无一例外,都为此粉身碎骨,覆宗绝祀。”
“别说这天下了,能保全自己脑袋的有几个人呢?”
“李善长自己也亲眼所见,为什么还要在衰倦之年去重蹈覆辙呢?”
罗炳忠才知道这段为李善长陈情,居然如此的直白,他站直了身子,剑已经拔出来了,只待朱瞻墡说出造反二字了。
罗炳忠奇怪的问道:“太祖高皇帝怎么说?”
朱瞻墡嗤之以鼻,看着罗炳忠摇头,不屑的说道:“太祖高皇帝收起了奏疏,并未加罪王国用。”
“这就是你罗炳忠为什么现在是长史,而我太祖高皇帝有开辟戡定之功的区别了。”
罗炳忠眼睛珠子一转,有点听明白了朱瞻墡的话。
朱瞻墡乃是皇帝的嫡皇叔,天下最为尊贵的襄王,享尽了人间的繁华富贵,可比当初的李善长要更加尊贵。
而且还有骨肉之亲,叔侄之间,也没有丝毫芥蒂,他何苦突然去造反呢?
而且朱瞻墡可是很明白造反的困难,又不是不学无术的广通王。
罗炳忠俯首说道:“殿下高见。”
朱瞻墡往前走了几步,高声说道:“那话说回来,你知道这造反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罗炳忠深吸了口气,疑惑的问道:“什么?”
朱瞻墡掷地有声的说道:“还是得有天大的运气!”
“军队、大义、饷银、粮草这些不算,还得有个蠢到极点的皇帝,还得有一帮整日里妖言惑众、一心为私、毫无公心、擅长轻谈的佞臣。”
“还需要一个打仗时候能为造反的人,送军队、大义、饷银和粮草,关键的时候,为造反王府开京师城门的曹国公!”
罗炳忠眨了眨眼,李景隆是曹国公李文忠的儿子,袭爵曹国公,在靖难之役中,有慷慨的李景隆的说法。
在南京城给朱棣开门的也有李景隆的份儿…
要集齐这么多的条件,那可真的太难了,这得多大的运气,才能碰到这么稀里糊涂的朝廷啊。
就是元朝末年的察罕帖木儿和王保保,论迹不论心,也是为了大元竭尽所能。
朱瞻墡一袖一挥说道:“古往今来,造反者凡几,真正成功者寥寥无几。”
“总之,除了英明神武以外,那需要一个糊涂的朝廷配合,才能造反成功。”
罗炳忠点头又要摇头,看着空荡荡的王府低声问道:“那殿下,既然如此困难,还有人要做吗?”
朱瞻墡叹息的说道:“你知道这世间最可恨的是什么吗?是不知天命的蠢货!”
“孤不想在这襄王府里,好好过日子吗?美姬环绕,丝竹盈耳,只要不谋反,爱干点啥干点啥,孤是不是整个天下,最快乐的那个人?”
“但是有人,他不愿意让孤好好过日子!”
“孤跟你说,有人要造反!还要孤扯大旗!”
罗炳忠握紧了腰剑的剑柄说道:“那咱们遣散宫内歌姬,不是去扯大旗吗?”
“去吗?”
朱瞻墡摇头说道:“孤在你眼里,就是个蠢人吗?”
罗炳忠眼珠子滴溜的转说道:“那不是。”
朱瞻墡颓然的说道:“这襄阳、襄王府是不能待了,咱们麻溜的,带着妻儿老小去京师,让陛下去折腾吧。”
“我给你的奏疏,待会儿你送去驿站,咱们明立刻启程!”
罗炳忠将腰剑插了回去,俯首说道:“殿下高见!”
朱瞻墡看着富丽堂皇的襄王府,终归是摇了摇头,一旦南方开始造反,他这襄王就是天底下头一号大旗!
他不想造反,也会有人拱着火、逼着他,让他造反!
到时候,他才是身不由己。
他不觉得皇帝昏聩,相反这个二侄子,颇有太祖太宗遗风,相当的勤勉,而且大皇帝登基这么久,不惜身,不图名,勤勉有加,治国有方。
他更不觉得朝里于谦是方孝孺、黄观空谈之流,同样是京师被围困,于谦不仅可以守住京师,还能予以反击,痛击西虏!
方孝孺和黄观只能痛骂文皇帝,最后落得个被族诛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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