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露出一抹白,太阳公公还在揉眼,并没有睁开,淡淡的晨光笼罩在草原之上,并没有让人们的视线变得好起来。昨夜狂欢之后的小部落民众,还沉浸在酒意与睡意之中,应该感受不到晨日的召唤,但是渐渐的,部落帷帐之中,隐有声音响起,似是有不少人醒了。
惊醒部落民众的不是初升的朝阳,而是来自部落后方如雷般轰鸣的整齐马蹄声,以及部落侧前方一大片嘈乱的马蹄响声,四面八方,似乎有无数骑兵正靠拢了过来。
晨光之中,范闲面色平静,最后看了海棠一眼,从脚边拾起她送给良子的小刀,郑重地放入怀中。
“再见,我希望不要再等上三年。”范闲很认真地对海棠说道,海棠的唇边是几缕血丝,看上去煞是惹人怜惜,但是草原上的安排已经开始发动,王庭单于已经派兵追了上来,如果想要脱身而出,只能趁现在这刻走。
海棠不知道他准备如何走,因为四面八方都是远方传来的马蹄声,似乎王庭的骑兵已经将这片草原包围了,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似乎如一记重锤,击在了范闲的身上,让他的身体斜斜向着身后的草甸飘了过去,飘的轻松怡然却又黯然销魂。
也不见他的脚尖如何蹬地,范闲的身体就像是腰上被系了一根细绳,如风筝一般,颓然向后,渐渐加速,化作了晨光之中的一个模糊身影,渐行渐远,渐渐变小,融入了部落左前方行来的一大片烟尘之中。
那片烟尘看上去应是横行于草原上的自由野马,马群之旁,有十几名草原汉子,正执着套索,像是跟踪了这群野马数天数夜,等着一举套住其中的头马。
海棠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知道这群野马只是假像,一定是范闲事先安排好接应自己的队伍,看着范闲先前不惹烟尘的飘身而退,她知道三年不见,这位南朝的年轻友人,已经成功地融合了天一道心法与体内的霸道真气,稳稳地站在了九品上的巅峰,已经快要触摸到人类的极限。
难怪他如此自信,敢深入草原之中,对王庭和左贤王帐发起黑夜里的攻势,以这样的境界,除非大宗师再现草原,谁能胜得过他?
但是身后三方已经隐有骑兵冲刺的声音响起,单于速必达已经忍了三天,已经忍到了极限,此刻终于收拢了包围圈,就算范闲事先安置了接应自己的马队,难道可以在茫茫草原上逃脱王庭逾千骑兵的追击?
海棠的眼睛眯了起来,难以自抑地浮现出一丝担忧,九品上的强者,如果是正面对敌,当然难遇一败,但是毕竟他二人距离大宗师的境界,还有无数的距离,真要面对着千军万马,如何能够幸免?
远方范闲的身影已经落在了野马群中,很奇妙的是,那些狂野而性爱自由,看上去不肯安份的野马,竟是没有排斥范闲的进入,甚至当范闲坐到那匹头马上时,那匹凶狠的头马,只是无奈地摇了摇脖颈,却没有想过把他摔下来。
急促地马蹄声从海棠的身边掠过,带着风声,带着草渣,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西胡王庭的彪悍骑兵毫不留速,掠过草甸,向着远方的野马群杀了过去!
劲风掠体而过,带动着海棠身上的皮袍呼呼作响,她抹去了唇边的鲜血,低头无言。
一匹骏马长嘶一声,从奇快的速度中停了下来,马上那位胡族贵人借着惯性转身而起,啪的一声落在了海棠的身旁,双脚稳定如山,显露了绝妙至极的骑术。
来人正是草原主人,单于速必达。他看了海棠一眼,眼神中渐渐浮现出愤怒与恚然,说道:“受伤了?”
海棠点了点头,有些艰难地笑了笑。
“南庆范闲?”单于速必达身材高大,五官坚毅,双眼神芒毕露,他看着远方正随着野马群往东南方向疾驰的那个身影,轻声问道。
“就是他。”海棠轻声应道。
单于速必达从来不会轻视自己任何一个敌人,尤其是像南庆范闲这样的狠角色、大人物,他忍了三天,其实也是准备了三天,调集了在这片草原上的胡族儿郎,务必将这位南庆的权臣留在草原之上。
对方既然敢深入草原,靠近王庭,挑战自己的尊严,单于速必达一定会以最直接的方法,表示自己的愤怒。
王庭的准备做的很充分,确认了没有庆国骑兵在草原上游巡,准备暗中接应范闲,但是那些探子却没有注意到那群野马,因为草原上的野马群随处可见,最关键的是,他们曾经在一片水草之旁,看过这些野马,从它们的跳跃姿式与习性中判断,这确实是一群野马。
没有人在收伏野马之前,就能利用野马逃脱,这是草原上的定理,但今天这个定理似乎要被人打破了。
四面八方烟尘大作,逾千名王庭骑兵杀了过来,冲过部落的帐房,在那些胡族百姓们震惊而害怕的眼光注视下,向着那群野马冲了过去,眼看着便要在三里之前的地方合围,将那群马,以及马旁的十几名汉子,还有隐藏在野马群中的范闲包围,但……
只听得一阵长嘶冲天而起,野马群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驱使,顿时从一片混乱中惊醒过来,舒展着它们身体上的肌肉,奋然扬起四蹄,猛然加速,向着包围圈东南方向的缺口处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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