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威压徘徊萦绕, 不曾弥散。
在一阵烈风过后, 这方小小的湖边,便倏尔出现了一个人影。
躲在水下的鲤鱼精动了动耳鳍, 随后咕噜噜地吐了吐泡泡:“啊,又来了一个奇怪的人!”
“……不,那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人。”
河童声若游丝, 他像是溺在了一个虚幻的梦里, 唯恐惊扰到什么似的。
鲤鱼精有些担忧地看了河童一眼,随后咬了咬牙,强忍着不安探出了头。
这一次, 她终于看清了对方——
来人正立于湖边, 侧头凝望着什么。银白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颊, 只露出苍白冰冷的下颚。
他的周身聚集着几乎凝成实质的妖气,环绕拂动的风因此变得躁动, 隐有下一秒就要化为獠牙利齿的凌厉。
鲤鱼精怯怯地眨了眨眸子, 然后被对方身后的那双羽翼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对漆黑,巨大的羽翼。似乎只要伸展开来, 就能够遮天蔽日。
这个特征,其实已经足够明显了。
——一个背生双翼的, 能够操纵风的强大妖怪……放眼整个妖界,有谁?
在想到某个名字的瞬间,鲤鱼精突然滞住了呼吸, 然后以跟此刻的河童一样飘忽的状态, 梦呓般地喃喃道:“大……大天狗大人……”
被呼唤了名字的大妖怪, 并没有予以分毫的回应。
更确切地说,他从降落到这里开始,就如同装裱完毕的静物画般,定格在了那里。
这视若无睹的冷漠态度,却反而令两个小妖怪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随之而来的,便是压抑不住的敬畏和兴奋——
“呐呐,你说大天狗大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生平第一次见到大妖怪级别的存在,鲤鱼精连尾巴尖都在激动地颤抖。
河童默默地望着那边,却是没有回答。
但是鲤鱼精并不介意,因为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话说回来——大天狗大人好像已经盯着……盯着那位特别好看的先生很久了……唔,难道说……”
鲤鱼精因自己的猜测而变得忧心忡忡:“难道说他们有仇吗?”
怪只怪大天狗来得时候,气势太过可怕,简直跟要去灭国屠城似的。
而直到这个时候,原本一动不动的河童,却摇了摇头:“不,他们绝对不会是仇敌的。”
“为什么呀?”
面对鲤鱼精好奇地问话,河童却再次陷入了沉默。
毕竟他总不能说——
因为大天狗看着那个人的眼神,跟他看着鲤鱼精的……很像。
当然,也只是“像”。
大天狗的眼里,明显还有某种更为深邃的东西……那是现在的河童所无法理解的,是只窥见一角,便觉得沉重到窒息的东西。
两个小妖怪兀自陷入在莫名的情绪里,而另一边——
一直伫立在原地的大妖怪,动了。
屐齿一下下敲打在湖边潮湿的地面,节律的声音与缓步的姿仪,似乎一如既往的风雅雍容。
然而,那缩在湖中的小妖怪,却分明看到了大妖怪身后绷紧的双翼。
每一根泛着墨泽的羽毛,都僵直如刃。
大妖怪要走的路并不多,只是几步,他便走到了付丧神的不远处,然后停留了下来。
“……你回来了。”
大天狗缓缓攥紧了手中的扇子,竭力维持住风轻云淡的神色,他说:“我等了你很久。”
——其实并不是在等待,其实寻找了很久。
——其实并不是很久,只是对于他来说,太久太久。
没有人知道,一天前,在突然感知不到付丧神的气息后,这个从来清冷淡漠的大妖怪,一瞬间几欲暴走疯狂。
从今剑诞生开始,作为半身的大天狗,便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这也是当初,大天狗能够迅速找去三条宅邸的原因。
只要今剑还在这个世界上,大天狗就一直能够有所感应。
即便这个感应,大多数时候都是浅淡的、若隐若现的……但却比什么都令他安心。
——啊,没错。
——他的半身……即便并不是时刻都在一起,但他知道,对方就在那里,一直都在那里。
所有孤独的、寂寞的、无言的时光,都在他远望京都的时候,融化在了那道铭心刻骨的气息里。
但是,就在昨天的某一刻——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付丧神就像是一瞬间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大天狗再也感知不到任何的气息。
试问,有什么能比一个妖怪失去了自己的半身,更加令他绝望?
——没有。
大天狗几乎想都没想,立马飞去了京都,那个留有付丧神最后一丝气息的地方。
然而,他几乎掀翻了京都的每一个角落,中途甚至单枪匹马地闯入了阴阳寮,而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确认对方的消失罢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那些被压抑着的惊惶无助、担忧愤怒,终于全部爆发了出来,如同刹那燎原的狂炎,把他的理智都焚烧殆尽了。
即便是阴阳师势力最为强大的京都,也完全无法承受,一个大妖怪近乎自毁似的暴走!
全不在意自己是否受伤,全不在意攻击是否有效,甚至根本就看不到晃荡在眼前的敌对目标。
——此时此刻的大妖怪,似乎只是在发泄,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去回想,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大天狗,冷静下来!”
彼时,立于众阴阳师之前的安倍晴明,一脸肃穆地掐起了咒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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