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粽、蜜枣粽、腊肉粽、鸡肉粽,咸咸甜甜的粽子,有三角的、有方的,都精致可爱,大的不过小孩拳头大,小的跟拇指差不多。
璐哥儿嗜甜,捧着半只八宝粽子,吃的正香。
粽子虽好吃,可糯米不好克化,三太太便只允许他吃半只。
端午是大节,孝中虽不吃酒席,今日大家也在上房这边用饭。
偌大的尚书府,东西两院加起来是三路五进大宅,三百来间屋子,可住着的主人只有桌上这五人,连分桌都无需分桌。
要是沈珞没有夭折,沈家现下应该已经有孙辈。要是沈珏还在,家里也能多些热闹,徐氏面带慈爱,却总是不知不觉地想起昔日往事。
徐氏望向沈瑞,沈家现下看着平稳地度过了沈沧之丧,以后往哪里走,能走到哪一步就要看沈瑞的。与当年太爷病故,沈沧三兄弟的艰难相比,如今外头姻亲、族亲护着,处境已经好过太多。沈瑞又是个持重性子,只要没有意外,二房总会再现辉煌。
*
运河一处码头,坐在船舱口,看着外头悬挂的气死风灯,沈玲咬了一口手中粽子,眉头不由皱起。不过是寻常是小枣糯米粽子,是白日里小厮在岸边码头兜售的老妪手中买的,为的是应个景,到底是过节。可是粽子叶保存不善,带了霉味,糯米也是陈米,不怎么劲道。同家中吃过的粽子相比,这个实在难以下咽。这个“家”指的自不是三房,而是沈洲身边的那个小家。
沈洲虽不怎么理庶务,可身边人事安排都是徐氏亲自过问过的,厨房里跟着两个得用妈妈,一个擅治席面,一个专精点心。几年下来,沈玲的嘴已经被养刁了。
“恨不得早点回南京啊……”沈玲放下粽子,低声呓语。
想起贤妻娇儿,沈玲的神色纾缓,原本焦躁的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已经使人打听过来,沈珠坐的是一艘官船,官船素来走的慢,追了一日没指望追上,再过三、两日就差不多了。
沈玲不知道,沈珠因心情不好,在这里码头下了船,今日滞留在码头上。
码头边的客栈中,沈珠弹了弹身上簇新的衣服,将一块碎银子丢在小二怀里。
“谢谢沈相公……”小二躬身道。
门口虚掩着,站着一个锦服青年,肤色白皙,细眉细眼,手中摇着一把折扇。
“让吴兄久等了……”沈珠带了几分歉意道。
那青年打量沈珠一眼,以扇掩口道:“贤弟客气,古人说芝兰玉树,见了沈珠,方知古人诚不欺我,……”
沈珠腰身挺得更值,自谦道:“吴兄谬赞,吴兄气度风仪,亦是珠平生罕见,荣幸之至……”
沈珠是真心实意夸奖,这青年容貌俊秀,谈吐精致,穿戴不俗。不说别的,身上料子,看似寻常平绸,实际是不亚于贡品的稀罕物,就是沈珠也只是见过没有穿过;腰间一块小儿巴掌大的平安无事牌,细腻如脂,价值千金。沈家三房亦是大富之家,沈珠供应又是顶顶好,见到这青年都忍不住自惭形愧,可见这青年富贵逼人。
“敬人先敬衣”,世人多半如此,沈珠亦不能免俗。
沈珠与其说是被这青年的气度风仪吸引,还不如说是被这份富贵折服,生了攀附的念头。
沈珠心中殷切起来,低头再看自己的衣裳就堵心。他昨日挟怒而出,连身边小厮长随也都撇下了,行李什么的更没有,只是身上带得几张庄票,才没有显得狼狈。昨晚宿醉,身上儒生服都蹂得不行样子,这才打发客栈小二去买了套成衣,虽也是绸衣,可却显得寒酸了。
那青年似没有发现沈珠的窘迫,温煦道:“都是小弟昨日拉沈兄吃酒,才耽搁了贤弟今早登船……贤弟要是不嫌弃小弟粗鄙,就与小弟同行吧……”
这青年满脸真挚,沈珠是有心攀附,假意推脱了两句,就应下了。
少一时,两人到了码头,登上一座楼船。
看着比华丽的舱室,还有这份敢夜间行船的胆气,沈珠越发肯定这青年身份不凡,自是不愿意露了怯,少不得将祖上荣光与现下宗族势力拿出来说一说,什么“学士之后”,“松江首姓”,“满门儒衫”,“兄弟双状元”。
这青年果然满脸钦敬之色,眼中异彩连连,应和道:“松江沈氏,久仰大名,不愧江南士族之首……”
沈珠与有荣焉,道:“不过是耕读传家罢了。”
那青年神色闪了闪,道:“贤弟自谦了,松江本就富庶之地,沈家又在松江传承几代,这底蕴就不是寻常士绅能比得上的……”
沈珠“哈哈”一笑:“不过是田亩数多些,出士的族人多些罢了。”
什么二房尚书与祭酒,九房的学士,四房的状元,宗房的知府,五房的东宫属官……沈珠都洋洋得意地点了一遍。
这青年口中赞声不绝,听完少不得问道:“不知贤弟府上是贵宗那一房?”
沈珠一顿,道:“小弟是三房嫡支,与宗房、二房、四房尚是五服亲,只是先祖父壮年而逝,家父身为长兄,为了看顾三位幼弟耽搁了进学,幸好在庶务上所长,也积攒下一份家业,日子过得也随顺,不能说在族人中数一数二,也无人敢小视。只是几位叔父年岁渐长后,受人蛊惑,闹出分家争产的丑事,家父如了他们的愿,也是灰了心,如今不过是守业罢了。”说到最后,已经是面带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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