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芙闻言回眸,笑着道:“夜里冷,我还待在房间里,你都记得给我取件披风呢,何况是青黛要守在外面整晚时间,便是她身子骨比寻常女儿家要好些,但是到底都是凡胎肉体的,冻坏了她,你这个做姐姐的就不心疼了?”
“心疼,但是奴婢还是心疼那件蚕丝棉袍。”诗晴嘴硬地坚持道。
“你要是真这么想,那你可就真是个不懂事的坏丫头了,光看见东西,看不见人,再贵重的东西,却仅仅是东西而已,还是人更重要些。”尔芙敲敲诗晴的脑袋瓜儿,笑骂道。
其实诗晴也不是心疼东西,她就是气青黛不识好东西。
那件蚕丝棉袍是苏州织造进贡的珍品,便是宫里都没有几件,德妃娘娘那般得康熙帝看重的妃嫔,也仅仅得了两件而已,但是青黛得了主子这件蚕丝棉袍,却是直接就套在她那身沾满灰尘的宫女袍外面了,诗晴就在旁边瞧着都觉得心疼,也不知道青黛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憨呢,一点都不懂得珍惜好玩意儿。
当然,诗晴见尔芙如此看重自个儿身边的宫婢,她还是会觉得心里暖烘烘的,谁会不愿意自个儿跟着一位体恤下人的好主子呢!
其实尔芙也没有诗晴想象中得那么大方,若是这件蚕丝棉袍特别珍贵,又是德妃娘娘所赏赐,她哪里敢轻易赏给宫婢仆从,便是她舍得赏,她也怕德妃娘娘会心生误会。
去岁秋末,苏州织造进贡蚕丝缎面绣金鸾、孔雀、翠鸟、海棠等花样的数件棉袍,康熙帝瞧着花样新鲜,大笔一挥就都赏给他自个儿后院里的各宫娘娘们了。
德妃娘娘因腿疾畏寒等问题,得了其中两件,一件花样为金丝绣鸾凤双飞,一件花样为富贵海棠,寓意吉祥,更是恩宠,这是康熙帝的御赐之物,德妃娘娘疼惜尔芙,也不能赏这种御赐之物,何况这些棉袍是各宫娘娘们的心头好,件件都是非高位妃嫔不敢穿的宝贝儿,便是德妃娘娘赏给尔芙,尔芙也不敢穿,更不能穿,德妃娘娘又何必要做这样的无用功呢!
尔芙刚刚赏给青黛那件藕荷色绣蒲公英的蚕丝棉袍……
瞧瞧那花样,也不似是苏州织造进贡的玩意儿,那是尔芙瞧着宫里娘娘们穿着的蚕丝锦袍精致,特地拜托白娇花大价钱从织造处的一位官员手里收回来的私货,也就是传说中的皇家同款罢了。
她倒不是图新鲜、好显摆,纯粹是觉得这玩意儿是一件不亚于羽绒服的保暖圣物,想着让霓裳阁的绣娘们破解下制作工艺,好用来大赚那些王公显贵府里的女人们的私房钱,所以这件蚕丝棉袍瞧着精致,却是拆拆缝缝几遍的样子货,收在尔芙这里,也是尔芙怕流传到街面上,给那位为了钱都不要命的苏州织造府的官员添麻烦。
去年冬日最寒冷的那几天里,尔芙还真是穿了几回,毕竟这玩意儿暖和且轻便。
后来呢,诗晴她们伺候尔芙进宫请安,瞧见宫里娘娘们也都穿着这样的蚕丝锦袍,她们就误会了这件棉袍的来历,私以为是德妃娘娘赏下来的,尔芙也没有着意解释,因为有些事是不好传播出去的秘密,便任由她们误会着了,也造成她今个儿将这件蚕丝棉袍赏给青黛,诗晴会如此反对的现状。
不过能到冬日里就好了,到时候这京里的官宦女眷都能穿着蚕丝锦袍了。
因为霓裳阁的绣娘和裁缝已经搞明白了这蚕丝锦袍的制作工艺,白娇也安排人在江南开起了制作工坊,外面有负责收蚕的伙计,工坊里有负责缫丝的妇人,绣楼里擅长苏绣的绣娘们绣制锦袍的外袍花样,简直是流水线般的制作方式,比起苏州织造那种一件锦袍折腾小半年的做法,快了不知道多少倍呢……
当然,这些都是些小事,白娇传信告诉给她,她也没太往心里面去。
“主子,主子,外面乌拉那拉侧福晋跟前儿的青柳说是有事要禀报给您,您看您这会儿可方便呢,要不要见见她?”就在尔芙想要和诗晴好好炫耀炫耀她在外的产业时,外面响起了赵德柱的通传声。
尔芙闻声,微微拧眉,对着诗晴点点头,迈步往外面堂屋走去。
小七见尔芙往堂屋里走,迈着步就要跟出来,尔芙忙摆摆手,将小七推回到内室,低声道:“额娘和你阿玛知道你在装病,但是在外人眼里,你还是个病人呢,怎么好这么跟进跟出的,也不怕幕后胁迫紫苏办事的人发现端倪,再安排什么花招来对付你!”
说完,她还就内室和外间相连接的落地罩上固定着的帷幔都放下来了。
“你也别跟着了,留在内室里照顾小七,那丫头身边离不得人!”尔芙见诗晴要跟着伺候,忙开口吩咐道,毕竟她疼惜小七的心思是府里所有人都知道的,这会儿小七身体有所不适,自个儿怎么可能不安排自个儿心疼的宫婢在小七跟前儿伺候着呢,做戏做全套,适当的假象是要保持好的。
说着话,她又对着窗外等着听回信的赵德柱招呼了声:“让她进来吧!”
然后,尔芙就迈着四方步,来到了堂屋里,边走还边念叨着,念叨着乌拉那拉氏侧福晋跟前儿的小丫头不知道分寸,竟然大半夜地跑到小七这边儿来禀报什么事,这府里有什么事是比小七身体更重要的事。
这些话,也是尔芙故意想要说给外面等着进来请安禀事的青柳说的。
事实证明,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圆明园里这些为了精致美观特别请工匠雕琢出来的花棂窗,配上半透明不透明的碧根纱做窗镜,那传递声音的效果特别好,尔芙故意嘀咕的这些话,一丝不漏地传到了外面廊下候着的青柳耳朵里了。
她装作没有听见的模样,规矩地跟在赵德柱身后,一进门就哭着扑倒在地上了。
“怎么回事,这哭哭啼啼的做什么,也不嫌个晦气!”尔芙见状,怒斥道,点指着青柳的纤纤玉指都有些颤抖了,显然是被青柳这种进门就哭如同报丧般的禀事方式给气坏了。
青柳抽抽搭搭地哭着,磕磕绊绊地好一会儿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尔芙更是怒极,厉声吩咐道:“还不将这不懂规矩的玩意儿给本福晋拖出去打死,另外你再去问问乌拉那拉氏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故意想要给我添堵吧!”
说完,她就要起身离开。
而就在这一刻,青柳终于停住了抽泣,哽咽着说起了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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