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有认得宰辅的人,只是要绕一个圈子而已。
他手头两个,一个姓陈的,一个姓何的,都能挨得上边。只是不晓得能不能使得上力,又能使多少力罢了。
李程韦仔细想了想,后头那一个毕竟隔得远,也抓不住,可前头那一个,而今早已坐得稳了。
他打了铃,唤亲信进来,细细嘱咐了几句。
***
次日一早,孙府的下人才把后门门闩下了,半扇门还未来得及全拉开,便见得外头立着一个妇人,其人胳膊上挎着一个大篮子,又背着一个背篓,上头都用薄薄的细纱布盖着。
京中人人皆爱插花,此时虽然不是春季,早不同那万花烂漫时节,可夏日也自有应时应景的鲜花,走在街头巷尾,时时都能遇得背着花篓子的妇人、娘子叫卖。为了不叫那鲜花被太阳晒得蔫了,众人通常都用薄薄的白布盖着遮阳。
那门房一见外头背着篓子的妇人,面上就有些不好看起来。
这一家门楣乃是参知政事,偌大一个府宅,自是有日日送进门的花坊,并不同外头这零散叫卖的小商小贩做生意,不过有商贩堵在门外,叫外人看了,也不太好。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驱赶,那妇人已是连忙道:“大哥子,现今可是能进府了?府上是不是有一位陈娘子?前日她叫我一大早送花进府。”
门房听得“陈娘子”三个字,原本想说的话打舌尖转了一圈,又滴溜溜地咽了回去,却是开口问道:“哪一位陈娘子?”
那妇人答道:“慧娘子,才生了小儿那一个!”
又道:“她同我原就是识得的,从前惯来从我这一处买花,因说是屋子里头气味大,还是插得惯我这一处的花枝,便叫我今日送得些来。”
一面说,一面把手中篮子一掀,果然露出里头极漂亮几枝金灯花、葵花、石榴花来。
那门房低头见到花的种类,心中忍不住嫌弃,转头叫来一个人,道:“去里头问问南厢房,是不是喊了外头人送花进来。”
又回头问那妇人道:“你是哪家的?”
那妇人连忙报了名号。
不多时,进去通禀的人便出得来,问道:“是不是桑家瓦子的?”
那妇人连连点头,道:“我姓徐,慧娘子从前叫我徐四娘。”
那人验得是了,便对着门房点了点头,复又叫了个粗使丫头把人带得进府去寻那一位如夫人。
待得人走得远了,两个门房才说起闲话来。
头先那一个只笑道:“果然是瓦子坊市里头出身的,那眼界……捧也捧不上台面。”
后头人也跟着笑道:“本就不是什么好的,只老爷子喜欢,还要什么台面!”
说着又问道:“送的是些什么花?府里头好好寻的周五家花坊,什么好花没有,怎的巴巴喊个从前旧人送进来?这是怕别人不晓得她出身差么?”
前头那人嗤笑道:“你以为是什么花?除却金灯,就是葵花,石榴花,也不晓得哪里来的穷酸,这几样,府上是当真不好意思要——便是坊间有几个钱的,都要簪点子白栀子、白茉莉,也只有这一位,从前穷怕了便罢,而今进得府上,还同以前一般眼力,凭她这个模样,也不晓得争不争得过府里头那些个娘子!”
两人守在门口,就着那新进府的陈娘子做引子,说了半日闲话。
原来这一家姓孙,乃是当今参知政事孙卞的府邸,府上那一位老员外名唤孙宁,上下都知道,从来都是不靠谱的,前头几个月,莫名其妙地就急急纳进来一房小妾,姓陈,叫做陈慧娘的。
京城就这般大,什么都好打听,尤其孙府后宅里头也不简单,那一位老员外七八个小妾,个个都不是吃干饭的,人人都长着千里眼,生着顺风耳。偏生老夫人走得早,无人好管,只有一个夫人,偏还差着辈分,也不好去插手公公的后院。
不多久,也不晓得是打谁人那一处听来的消息,府中下人里头便隐隐约约传开了,说那新进门的慧娘子来历十分难得,乃是桑家瓦子里头卖酒的酒娘,从前嫁过一回人,后头去得张家园子里头卖酒,无论在哪一处,都有不少常年主顾进门出户的,那一扇门迎来送往,不晓得进进出出过多少客人。
众人背地里暗话还没传完,那慧娘子进门没几个月,瓜熟蒂落,从肚子里头掉下来一个带把的小儿来,把府上老员外乐得见牙不见眼,连着好长一阵子,走起路来两腿都是带风的,时不时还要照照铜镜,看自己头发有没有返黑,牙齿有没有复生。
生了个小儿子,孙宁连门也不太出了,往日爱去逛青楼歌馆,酒肆瓦子,同那些个混吃等死的老头子一齐外出浪荡,而今日日都在家里头抱着才出生的小儿子逗弄。
好容易出得一回门,还未走得远,就被这一位新纳的妾室传个信出去,不是说小哥儿哭得厉害,就是说小哥儿好似头有些热,把那老头子唬得席也不吃了,戏也不听了,曲也不赏了,赶忙回来哄儿子,简直是被这新纳的妾室拢得死死的。
两人正说得兴起,一时忍不住就感慨起来。
一人道:“幸好官人是个靠得住的,一家子全靠他顶着,若是给老爷子管,怕是而今家底都要糟蹋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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